
「今天梏室大人是來借書或看書嗎?」宓晰問。
「啊,不是,我本來是想回房間睡覺的,沒想到會跑來這裡。」梏室說。
「你的人生不是在睡覺就是在去睡覺的路上,沒有其他正事可做了嗎?」縷希說。
「才不是!我是因為昨晚沒睡好啦!」梏室沒好氣地反駁。
「發生什麼事嗎?」宓晰關心地問。
「昨晚室友都不在,我一個人在房間裡頭,結果外面走廊的燈整晚一直亮了又暗、暗了又亮,跑到外面去又什麼人也沒看見,嚇得我一晚不敢睡……」梏室說著的同時又打起哈欠。
「梏室大人看起來真的很累,剛好我泡了紅茶,請梏室大人進來喝點茶休息一下吧。」宓晰說完便走進圖書館裡頭,縷希也跟在後頭。
梏室思索了一會兒,反正現在也回不去,不如就去喝個茶也不錯,於是便也跟著進入圖書館。
一推開門,充滿歷史的書本特有的氣味撲鼻而來,接著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的圓形廣場以及整齊排列的桌椅,以及那片以廣場為中心環繞四周的巨大書牆,梏室記得很清楚,這片書牆當初讓初次進來館內的他震撼得久久無法言語。
這棟建築的四面牆全都是書,在這樓中樓的隔局中,書牆從地面一直綿延到天花板,高度至少有五層樓,直徑至少有五十公尺,只能用壯觀來形容。
過去,梏室只在書本或電視上見過這種型態的圖書館,沒想到真的出現在眼前時是如此氣勢磅礴。
跟隨著宓晰的腳步,他們來到大廳角落的休憩區,圓形的木桌上擺放著一壼精巧的玻璃茶壼,壼中的紅茶搖曳著琥珀色的光芒。
此時的縷希已經坐在位置上如同貴婦一般端起茶杯小口啜飲,於是梏室也連忙在對面的位置坐下,而宓晰就坐在兩人中間的位置。
「好香。」梏室拿起杯子喝了一小口,只覺一股香氣撲鼻而來,在進入嘴巴裡以後更是有種嘴裡盈滿香氣的感覺。
這是他第一次喝到這樣子的茶。
「宓晰的甜點跟茶是全世界最棒的!」縷希也立刻說。
「所以,梏室大人,關於門縫的燈光是怎麼一回事,可以麻煩您再說得更仔細一些嗎?」
「咦?其實就是明明沒人的走廊,感應燈卻不斷地點亮又熄掉而已。」梏室說。「我猜應該是燈壞了吧?」
梏室與一位室友一起租了一間房子,兩人各住在不同的房間,客廳、廚房與浴室則是公用區域。他們房間外的走廊裝著一盞感應燈,晚上只要有人走過就會自動亮起來,在晚上關燈之後想去上廁所格外方便。
「梏室大人並不這麼覺得吧?否則你就不會失眠了,會失眠表示你不知道原因,甚至懷疑是不是有看不見的事物存在,對嗎?」宓晰笑著說。
「噗。」旁邊的縷希噗嗤一笑。
「沒、沒辦法啊!你們知道晚上一個人在家,房間外的燈卻不知道為什麼亮了又暗、暗了又亮,這種狀況有多恐怖嗎?」梏室面紅耳赤地抗議。
「難道梏室大人沒想過是不是有人闖空門想偷東西嗎?」宓晰說。
「怎、怎麼可能?」梏室完全沒想過這個可能性,但當他仔細一想卻又突然不太確定。「我在回房間前有鎖家裡的大門,窗戶雖然不是全部都關起來,但每一扇都有裝防盜鐵窗,也沒有被破壞的痕跡,應該不可能有人潛入吧?」
「但梏室大人只確認回房間前有鎖大門,但這不表示小偷沒辦法開鎖進來呢。梏室大人是否在發生事件以後也確認過大門的狀態呢?」宓晰說。
「事、事件?太誇張了吧?我沒有確認過,隔天一早室友已經回來,他沒有特別提到門鎖被打開的事情,應該表示這段時間大門並未被打開吧?」梏室說。
「首先,室友沒提不表示事情沒發生,第二,假設真的有小偷,那個人也有可能在離開時將門重新鎖上。」縷希一邊享受著紅茶一邊出言反駁梏室的說法。
「沒錯!所以很有可能是有小偷潛入,結果意外觸動感應燈,小偷很可能因此被嚇到,躲在屋裡確認是否有動靜,之後才又有第二次觸動感應燈的狀況,但第二次的時候他注意到梏室大人門縫透出的光,於是又退後躲起來。」宓晰說。「反覆測試幾次以後,梏室大人真的走出房門確認狀況,小偷明白家裡有人,於是便趁著梏室大人什麼也沒發現回房間之後從容地逃走。」
「……怎麼可能?」雖然感覺好像有可能,但梏室還是覺得不可能。「應該只是感應燈壞掉而已吧。」
「梏室大人真的是覺得感應燈故障嗎?」宓晰問。
「這……不覺得。」梏室老實地承認。
因為反覆亮起與熄滅的狀況只有在那時候發生過幾次,之後便再也沒發生,早上的時候做了測試也沒有任何異狀。
要讓感應燈亮起來的條件必須是有個跟背景溫度有一定差異的物體在移動,然而夜晚的家裡不應該存在什麼會讓它亮起來的東西。
「那麼為什麼梏室大人會覺得是感應燈故障呢?」宓晰問。
「呃……因為比起小偷闖空門,感應燈故障的可能性不是要大得多嗎?」梏室說。
「即使梏室大人自己也覺得感應燈沒有故障嗎?」宓晰說。
「這……」梏室無法反駁,現在他也覺得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覺得不可能是小偷闖空門。
「我說啊……比起小偷闖空門,為什麼不是室友剛好回家來拿東西?」縷希問。
「如果室友回來的話,我應該感覺得到才對。」梏室說。
「那為什麼小偷就感覺不到呢?」縷希問。
「因為小偷應該會刻意不發出聲音並且躲起來不讓人發現。」梏室說。
「那室友不也同樣可以做到一樣的事情嗎?」縷希說。
「為什麼要做這種事?又不是有什麼不能見人的事情?」梏室困惑地問。
「說不定就真的有什麼不能見人的事情呀。」縷希伸手指著梏室。「說不定是為了怕你傷心難過,偷偷帶女人回房間不告訴你呢。」
「怎、怎麼可能!他不是這種人。」梏室大聲反駁,室友的個性他再熟悉不過,不可能會做這種事情。
「反過來說,說不定是想要安排什麼驚喜給你?」宓晰說。
「驚喜?可是又不是什麼特別的日子,我的生日早就過了,最近也沒什麼值得慶祝的事情啊?」梏室想了半天還是想不出有什麼驚喜。
「說不定單純是意外得到一個你說過很想要的東西,為了感謝你平常的照顧所以想當作驚喜送給你?」宓晰說。
「這個……」這個說法讓梏室有些猶豫,他確實有幾個想要的東西,而且室友也知情,但他總覺得只因為這樣特別安排驚喜有點太大費周章了些。「可能是有這樣的東西,但總覺得即使是想送我也好像沒必要當作驚喜……」
「或者其實不是驚喜而是驚嚇。」縷希說。「換作是我的話,一定會這麼做。」
「這麼說倒是有可能。」梏室忍不住跟著點頭,他甚至開始思考家裡是不是被裝了什麼奇怪的東西準備嚇他。
「所以說,梏室大人,每件事情背後肯定都有它必然發生的理由,故事於焉而生,梏室大人可不能小瞧這些乍看沒什麼大不了的小事。」宓晰說。
「即使最後發現真的只是小事也一樣嗎?」梏室反問。
「梏室大人忘記我們的圖書館規則嗎?」
「記得……」梏室點點頭,因為那條規則關乎他能不能從這裡離開,所以即使無論如何都一定得記住。
——每一次來到這裡都得留下一個故事才能離開,故事不需要非得精彩,可以是支離破碎的回憶或荒誕無稽的想像,甚至是無趣的日記都可,這座圖書館裡不追求吉光片羽,即使現在看起來毫無意義的文字,也可能在未來的某個日子,在某個人手中,產生意義。
雖然對這條規則的意義感到似懂非懂,但既然不遵守就回不了家,梏室當然也只能乖乖遵守。
「所以,梏室大人想要選擇誰的故事呢?」宓晰說。
「不能兩個都留下嗎?我覺得你們兩個人的解釋都很有趣。」梏室說。
「明白了,也就是說,梏室大人認為晚上室友假裝出門,實際上在中途跑回家想安排驚嚇嚇你,但沒想到在他才剛把一切都弄好離開,小偷便跟在後頭潛入,結果意外把室友留下的東西給偷走,所以梏室大人早上醒來以後才會什麼也沒注意到。」宓晰說。
「咦?這樣也行?」梏室傻眼地吐嘈。
然而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想傳達的對象已經不在眼前。
「什麼這樣也行?」取而代之是室友天駒向他搭話。
梏室眨了眨眼,確認自己現在所在的位置不知何時變回自己的房間,而他的手仍維持在將房門打開的姿勢。
——又來了!不只去的時候莫名其妙,回來的時候也是莫名其妙,每次都會讓他有種精神錯亂的荒謬感。
「啊,沒有啦,只是自言自語而已!」梏室連忙轉移話題。「對了,你昨晚有中途跑回來嗎?」
「果然被你發現了嗎?」天駒哈哈大笑。「我本來在你房門邊放了一個要嚇你的東西,結果我早上回來時已經不見,我就猜你一定是已經發現了。被嚇到了嗎?」
咦?
於是,梏室決定讓沒有人會得到幸福的真相沉入大海。
「真是的,嚇死我了!」梏室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