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身處一個朦朧不清的世界裡,梏室不記得在此之前的事,也不記得自己為何會在這裡,甚至連自己是誰這個簡單事實也沒想過,但這種感覺非常熟悉,過去已經經歷過不知道幾次,所以他立刻就知道了,這是夢。
夢裡的場景就好像舞臺一樣,只會聚集在鎂光燈打下的那個方圓之地,除此之外的一切都退入墨色之中隱去,而自己則彷彿突然間就出現在那裡,只在那個地方關注著某一件事情。
而這一次,他聽見了腳步聲。
非常單調但也異常紮實地,一步又一步重重踩在堅實地面所發出的那種悶重聲響。
聲音究竟是從哪裡來的,梏室聽不出來,但他感覺應該是只有一個人在眼前這片黑暗中的某處踏步所發出的聲音。
梏室早已學會不去思考這些事情背後所代表的意義,因為夢境通常沒有意義,更像是一堆毫無邏輯的黑白雜訊,認真就輸了。
就這樣,梏室一個人靜靜地聽著黑暗中的那個踏步聲,然後慢慢感覺自己離開了那道聚焦的鎂光燈。
是醒來了嗎?似乎還不是,梏室覺得這更像是在將醒未醒的朦朧之間,某部分的他知道自己已經醒來,但某部分的他卻還處於拒絕思考的狀態,唯一的差別是,他仍然聽得見那個腳步聲。
咚、咚、咚、咚——
單調、紮實而且帶有節奏的踏步聲,一點一點地滲進梏室的耳膜裡,在他的腦袋裡擴散,慢慢將裡頭的渾沌驅散,意識漸漸回到現實,然後,梏室開始不由自主地思考起一個問題。
——為什麼我還能聽見踏步聲?
※ ※ ※
「為什麼那個踏步聲一直從夢中持續到現實?」梏室皺眉困惑地問。
「是你根本還沒醒來吧?」縷希毫不猶豫地回答。
「不不不,我做夢的經驗可是很多的,那種半夢半醒的狀態我再熟悉不過了。」梏室很有自信地說。
「這倒是,你過去確實說了一堆夢話。」縷希難得地點頭認同。
「不是夢話,是關於做夢的話題,妳的講法弄得好像我整天都在說些不切實際的蠢話。」梏室抗議。
「難道不是嗎?」縷希偏頭困惑地反問。
很可愛,但也很欠揍。
「妳這傢伙……總之,那一定是來自現實的聲音。」梏室強硬地宣言。
「連做夢都分不清楚的傢伙沒資格說這種話。」縷希也毫不退讓地說。「你之前就已經有過好幾次把夢境當現實的前科,難道你以為這次你就能夠區分得出來嗎?」
「唔……我覺得可以。」有點被縷希的說法說服,梏室的氣勢頓時弱了三分。「因為我已經有很多經驗。」
「那些經驗不也同樣讓你的夢變得愈來愈難分辨真假嗎?」縷希反問。
「是、是這樣嗎?」梏室遲疑了。
縷希說的話確實不無道理。在夢境中,梏室很有把握自己是在作夢,由於那是一種明顯異常的狀態,所以他能確定。然而,當他醒來時,他是真的醒來了嗎?抑或只是以為自己醒來?那種將醒未醒的獨有狀態太過真實,弄得梏室覺得那一定就是自己從夢境醒來的訊號,但會不會,那其實也不過是夢境的一部分,只不過它已經真實到連梏室都已經無法區分?
「不過,不是也很常有這種狀況嗎?有人想搖醒睡著的人,睡著的人以為自己做了一個地震的夢。」宓晰說。「所以說不定梏室大人的想法是正確的,那個踏步聲其實是從現實中傳來的,而您在夢境中下意識製造出聽見這種聲音的情況。」
「很有可能!」這個論點讓梏室立刻用力點頭附和,然而他的表情又立刻因為想起了某件事而萎縮。「但是,我在半醒過來的時候,感覺時間仍然是在半夜,外頭如果有人持續發出那麼大的噪音應該會有人抗議。」
「那會不會是阿駒先生發出的聲音呢?」宓晰問。
「我想,這傢伙應該是唯一有可能的兇手了吧。」由於下意識覺得天駒應該跟自己一樣都在睡覺,不過,那傢伙打電動打到熬夜通宵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這傢伙三更半夜不睡覺也就算了,在那裡踏步是在跳健身操嗎?」
「不過也有可能不是故……」宓晰說到一半便把剩下的話收回,因為眼前的梏室已經消失。
「這個人最近是不是愈來愈常只把話聽一半了啊?」縷希拍拍宓晰的肩。
「是我講話太慢了嗎?」宓晰難得露出一絲難過。
「才不是,這一切都是那個變態蘿莉控的錯。」縷希說。
※ ※ ※
一從夢中醒來,梏室立刻睜大雙眼起身,那個踏步聲確實在空間中不斷迴蕩。
小心翼翼地打開房門,門外也依然聽得到聲音,梏室朝著聲音的來源處走去,最後果不其然地來到天駒的房門外。
輕輕把天駒的房門推開,梏室意外發現裡頭是暗的,而天駒正直挺挺地躺在房間裡睡覺。
換句話說,沒人在踏步。
那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梏室皺起眉頭站在門外思考了一會兒,很快地便得出一個新的猜想——畢竟聲音還是從天駒房間傳出來的,所以很有可能是這人開著低音喇叭忘記關。
梏室踮起腳尖悄聲進入天駒的房間裡,摸黑來到書桌旁,但他很快就注意到聲音並非來自喇叭。
所以那個踏步聲究竟是哪裡來的?
梏室卯起來繞了房間一圈,循著聲音不斷地找著,最終還是來到了床邊,他低頭看著躺在床上的天駒,終於明白了答案。
「靠!原來是你的打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