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提醒:這篇文章與放讀書心得的默者圖書館不同,詳細請見:寫在《 默者圖書館 》之前。
~以下正文開始~
已經經過多久了?
這種宛若快要窒息般的黑暗究竟已經持續多久?
這世界彷彿被按下靜音鍵一樣詭異。
周圍的每一個人看起來全都聲嘶力竭地在吼叫,然而,梏室卻什麼也聽不見。
眼前只剩下一條磚紅色的道路,在他的腦裡只剩下不斷地移動自己的雙腿,左腳、右腳、再左腳、再右腳。
還要記得呼吸,光只是鼻子已經不夠,他張大嘴巴貪婪地汲取盡可能多的空氣,試圖填補身體中的無底洞。
這樣窒息般的黑暗還有多久?
一直到梏室踏過了某條界線,這世界才重新取回聲音,一股巨大的歡呼地在他的耳邊炸開來。
「我到了嗎?」梏室恍若隔世地看著遠方喃喃自語,雙腿一軟跌坐在地。
「梏室大人,歡迎來到默者圖書館。請別坐在地上,會弄髒您的衣服。」
宓晰走到梏室的身邊蹲下,小心翼翼地將他扶起,讓他在涼亭旁的一張長石椅躺下。
「我居然又不知不覺跑到這裡來了。」
「來,梏室大人請先躺好,讓我來為您按摩一下全身的肌肉,舒緩您的疲勞。」宓晰拉了一張椅子坐在梏室的腿邊,兩手開始按摩他的大腿。
本來以為宓晰還只是個小孩,按摩應該也只是類似家家酒一樣的概念,但沒想到他的力道卻不小,恰到好處地讓梏室的筋骨有種被推開的感覺,本來那種宛若鉛塊般的麻木感一點一點地消失,漸漸找回雙腿的掌控權。
「嗯……好舒服。」
「你不要發出那麼噁心的聲音,害我全身發毛。」
光聽這句話,不用轉頭梏室也知道這人一定是縷希。剛才他沒注意到縷希正蹲在涼亭旁的花園裡澆水,而她現在正雙手交錯抓著雙臂滿臉不舒服的嫌惡表情。
「妳好啊,縷希。」但此時梏室的心中一片寧靜祥和,所有的負面情緒彷都在宓晰的巧手下被化解開來。
真是個可怕的孩子。
「呿。」對梏室的反應感到不滿,縷希撇了撇嘴將澆花用的花灑放到涼亭裡,自己也跟著坐在先前喝茶的位置上。
「清新的空氣、美麗的花園、壯觀的圖書館還有一望無際的視野,世界真和平啊——」梏室忍不住說,但他卻忽然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咦?」
「梏室大人怎麼了嗎?是太用力了嗎?」宓晰問。
「不不不,一點也不會,你按得很舒服。」梏室連忙說。
「那您是怎麼了嗎?好像有什麼疑問的感覺。」宓晰問。
被這麼一問,梏室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然而縷希卻代替他給出了答案。
「看他那呆滯的眼神,肯定是覺得有哪裡怪怪的,但卻根本沒發現我們現在的位置跟上次完全不一樣。」縷希說完以後端起茶杯優雅地喝起茶來。
「咦!對了!就是位置!雖然同樣是這個庭院與涼亭,但上次是在一個類似森林植物園的地方,這次怎麼又跑到一片看不到盡頭的草原!這裡是哪裡啊?」梏室恍然大悟。
「呵呵,原來是這件事啊。很抱歉,我與縷希都不曉得是怎麼一回事,只知道每天早上走出默者圖書館,地點就有可能會改變。」宓晰輕輕笑了一下。
「有可能改變的意思是說,有時候不會改變嗎?」
「嗯。」
「不知道原因?」
「嗯,很抱歉。」
「少在哪裡囉哩叭嗦的,這個問題我們兩個比你更想問呀!每天早上開門都不曉得自己會在什麼地方耶!」一旁的縷希不耐煩地說。
「那個……」梏室有點猶豫該不該把心中的疑問說出口,但難得有這樣的機會可以觸碰到它,所以稍微思考一下以後還是決定說出來。「這棟圖書館的主人也不知道嗎?」
但才一開口就迎來了一片尷尬的靜寂。
縷希與宓晰都顯得有些侷促不安的感覺,臉上的表情摻雜了很多梏室無法明白的情緒,如果硬要說出一個最接近的答案,也許是困惑吧。
梏室明白自己跟他們的關係還不到可以問這件事情的程度,但這並沒有讓梏室覺得難過,畢竟他們確實也只見過三次面。
對他來說,他現在更在意的是,這所謂的圖書館主人究竟有什麼祕密,以致於讓宓晰與縷希難以說出口。
當梏室意識到現在時機未到時,他果斷地決定岔開話題。
「哈哈哈,說起來,我這次忘了帶書來還呢!」梏室尷尬地乾笑幾聲以後搔搔頭說。
「但是,梏室大人這次也把上次的包包帶來了呢。」見梏室換了話題,宓晰的表情顯得頗為感激,順勢接著說。
「咦?」順著宓晰的視線看去,梏室發覺自己的包包就放在身旁。「怎麼可能?我來這裡之前明明是在跑步啊?」
梏室將包包拿起,結果先前借閱的失物咖啡館兩本都放在裡頭。他驚訝得將書拿出來,困惑而不解甚至還覺得有點恐怖地盯著書看,但書就只是書,沒有任何異常的地方。
「梏室大人?」
「啊,不,沒事,我大概是跑步跑昏頭,明明已經回到休息區把包包背在身上卻沒發現吧?」梏室甩甩頭,決定用這個說法說服自己,接著將書遞給宓晰。「謝謝你們的書,我覺得很有趣!」
「是,謝謝您。請問這次的失物咖啡館,您覺得如何呢?」宓晰說。
「同樣是你們家主人所寫,但我覺得內容的取向很不一樣,也許是因為山海亂舞是以高中為背景,而失物咖啡館則是大學吧?」梏室說。
「我們的主人在寫山海亂舞時想像的是還是高中生的自己,而失物咖啡館則是大學時的自己。」縷希說。
「然後我也明白你們先前說的意思,如果說山海亂舞呈現的是輕鬆搞笑,而失物咖啡館呈現就是你們家主人的興趣這件事情。在下集一開始的那句等式雖然是在暗示故事的發展,但我覺得也很像是對你們家主人自身的總結。」梏室說。
「人類=理性+情感+存在,這個嗎?」宓晰說。「沒想到您感覺得出來,主人的求學過程一直都是讀理工科系,然而他卻滿心思想看小說寫小說,除此之外,他對於自己的存在意義也一直抱有疑惑,所以主人試著想將對他自己而言很重要的三個部分都放進小說裡頭。」
「原來如此……雖然我沒有經歷過這些,但你們家主人所謂的科系跟我一樣這點讓我很有共鳴,尤其上集的故事內容是以AI演算法為主題的解謎故事,最後呈現出AI演算法如何判斷決策的部分我覺得很驚豔。」梏室點點頭。
「主人說過,他在寫上集的時候特別痛苦,因為題材是他的專業所在,所以他很抗拒偏離事實太多,但是又希望讓故事更好懂有趣,於是整個寫作過程都處於這種拉鋸之中,甚至整集還重寫過一次,最終能完成那個呈現,主人也是覺得很滿意。」縷希得意地說,彷彿對主人的稱讚就是對她的稱讚似的。
「這個故事的結局我也很喜歡!雖然很難說是喜劇還是悲劇,但我認為每個人都得到了自己的答案,而且最後那個帶有魔幻感的舞台演出,讓人留下圓滿喜劇的一線希望,我特別喜歡這裡!」說到呈現,梏室想到了另一個令他感到更為印象深刻的地方。
「相比於寫上集時的辛苦,主人在寫下集卻是非常開心,他說有種枷鎖跟限制全都被解開,就只要一路朝著終點狂奔的感覺,整集的內容是在很短的時間內一氣呵成,彷彿故事中的角色引領著他走到結局似的,所以主人寫完就幾乎沒有再做更動。」這次由宓晰接續著解釋,而他也同樣顯得非常開心的模樣。
「整體來說,我覺得失物咖啡館還是挺好笑的,在題材上稍微比山海亂舞更嚴肅了一點點,但也讓我覺得更加接近你們家主人的內心,我很喜歡這本書!」梏室說。
「我也要謝謝梏室大人願意讀我們主人寫的書,接下來,您有什麼想讀的書嗎?」宓晰問。
「嗯……我也不知道自己想看什麼,沒有什麼跟你們主人有關的書了嗎?」梏室問。
「主人寫的書就是那五本,雖然還有一些私底下的創作,但沒有經過他的允許不太方便公開。」宓晰有點困擾地說。
「你今天搞成一副廢人樣是因為去跑步嗎?你喜歡跑步?」縷希在旁邊一邊小口咬著餅乾一邊問道。
「只能說是不討厭而已。今天是被朋友拉去跑五公里的跑步比賽,但我們兩個平常根本沒有在練習,結果跑到最後連終點線都被撤掉,只剩下好心的觀眾在為我們兩個人加油。」
「明明不會跑,為什麼還要跑去參加那樣的比賽?你是白癡嗎?肯定是白癡吧?原來你不只是變態還是白痴!」縷希連珠炮似地一路罵下去。
「妳罵得還真順口。」梏室傻眼地說。
「縷希,不可以這麼沒禮貌。」宓晰瞪了縷希一眼。
「唔。」正咬著餅乾的縷希不滿地閉上嘴。
「我雖然不討厭跑步,但我室友很喜歡,應該說,最近突然開始變得喜歡。」梏室繼續說。「但因為他自己也才剛練習沒幾天,所以跑起來跟我一樣弱,結果我們兩個直接在賽場上丟了大臉,不知道他之後還會不會想繼續跑。」
梏室自己本來就沒有打算繼續跑,所以這種丟臉到幾乎讓人想逃走的狀況對他來說也只是順理成章地放棄跑步。
然而對朋友的意義就不同了,他明明才剛開始喜歡跑步就遇到這種羞辱,如果他能夠從挫折中學習成長也就罷了,但若反而一蹶不振的話該怎麼辦?
「不想跑就表示決心也不過如此而已,早點放棄才不會浪費時間。」縷希撇嘴說道。
「但是,既然他覺得喜歡跑步,我還是希望他可以多多體驗一下再做決定,而不是一入門就突然遇到這種打擊而放棄。」梏室覺得心中有個很難解釋的心情卡著,說出口的話似乎都沒能真正將他想說的東西表達出來。「而且,難道不能夠就只是喜歡而已嗎?」
「我明白了。那麼,這一次,我推薦給您這本書——強風吹拂。」宓晰說著又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取出書本交給梏室。
梏室接過書,封面上繪有幾名跑者,背景這是一些日本的地標,最明顯的應該就是東京鐵塔了。
「這是?」梏室問。
「這是一本描述一群沒有馬拉松經驗的新手勇敢挑戰日本箱根驛傳的故事,對於跑步這件事情,他們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答案,我認為這本書應該可以得到梏室大人以及朋友想要的解答。」宓晰說。
「而且這本書也是主人非常喜歡的書本之一。」縷希補充。
跑步的意義……跑步能有什麼意義嗎?
梏室回想起自己在跑五公里時的心情,說得難聽一點,到後來真的是有種跑到快斷氣的感覺,這中間真的有什麼意義存在嗎?
不過,想起朋友在談起跑步時的模樣,梏室又覺得也許真的有什麼特別的東西存在於跑步之中。
但無論如何,梏室至少希望,自己的朋友能夠再多體驗一些,不要因為這次挫折就放棄。
因為,這次他們顯然只是錯在不該連跑都還不會跑就去參加比賽。
而且,他在講起跑步時明明是那麼開心……
既然是宓晰推薦的書又是圖書館主人喜歡的書,梏室相信一定可以從中找到答案。
不知怎麼地,忽然有點想睡了,意識怎麼漸漸開始朦朧起來。
對了,好像宓晰還在為自己按摩,全身的筋骨都好放鬆,連帶地精神都跟著鬆懈下來,於是疲勞帶來強烈的睡意。
愈來愈支撐不住自己的意識,梏室努力掙扎著開口。
至少在最後要把這句話說出來。
「謝……謝。」
——好的,不客氣。
在沉入夢鄉之際,梏室依稀聽到了回音。
之後梏室醒來,人是在宿舍的地板上,朋友就睡在他的旁邊。
看來他們到達終點以後確實回到宿舍了,但也許是由於精神太過恍惚導致他完全沒有這段記憶。
梏室摸到放在自己身邊的包包,從中拿出了宓晰借給他的書——強風吹拂。
現在就來讀吧。這麼想著,梏室打開了書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