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坐在窗邊遠望巷口,這是梏室這幾天的樂趣。
大概從一週前開始,那個男人會在下午五點半出現,然後六點準時離開,在這半小時間,他總是隱身在陽光照射不到的陰影處來回徘徊,時不時抬頭看向不遠處的一棟公寓,而在半小時過後,他總是神色漠然地離開。
男人的年紀大約四十歲,穿著整齊乾淨,給人的感覺就跟路邊隨處可見的上班族沒兩樣,若不是因為他每天固定的怪異舉止,梏室可能永遠不會注意到這個人的存在。
觀察他的舉止,猜測他的目的,然後等待對答案的那一天到來,這成了梏室的一大樂趣。
然而,這天那個男人沒有來。
隔天,他也沒有來。
再隔天,還是沒有來。
那個男人就這樣突然消失了。
※ ※ ※
「原來你這次是對個男人感興趣了啊?」縷希說。
「雖然妳沒說錯,但不要用這麼奇怪的說法!」梏室抗議。「我只是好奇他究竟為什麼每天都在固定時間出現在巷口,花半小時的時間躲在陰暗角落來回徘徊,不知道究竟想幹嘛。」
「那你覺得他想做什麼?」縷希問。
「我覺得他一定是跟蹤狂。」梏室毫不猶豫地回答。「每天固定時間出現是因為盯上對方的下班時間,躲在暗處就不用說了,時不時偷看的公寓一定就是跟蹤對象的住處。」
「是嗎?說不定是離婚的男人想念小孩,每天下班就繞過來看小孩一眼,他可能因為離婚協議的關係所以不能夠被對方發現,才會表現得躲躲藏藏的。」縷希聳聳肩說。
「縷希的猜測也很有道理,梏室大人會認為是跟蹤狂還有其他理由嗎?」宓晰說。
「因為在此之前完全沒在那附近見過那個男人,我們那裡雖然住戶不少,但進出的成員變化並不大,住得久了以後,是不是外來者基本上都分辨得出來。如果是離婚的話,一種可能性是他們以前住在附近,但過去我沒見過這男的;另一種可能性是女方在離婚後搬過來,但最近並沒有聽到什麼新住戶遷入,所以應該也不是。」梏室說。「所以我覺得最有可能的就是這個男人不知道在哪裡看上了住在這社區的某個人,然後一路跟蹤她來到這裡。」
「那他又為什麼突然間消失?你這幾天一直盯著他,他應該還沒有見到那個女人吧?跟蹤狂會在連本人都還沒見到的狀況下放棄嗎?」縷希問。
「確實,他的消失到現在還是讓我覺得很奇怪,但有可能是因為那名女性在察覺到跟蹤狂以後就暫時搬到朋友家去避難了,而跟蹤狂因為某種管道得知了這件事,於是便轉移了目的地。」梏室不太有把握地說。
「梏室大人是不是還覺得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呢?」敏銳的宓晰察覺了梏室的欲言又止。
「嗯……跟蹤狂到底為什麼會選擇只在五點半到六點這半個小時出現這點讓我覺得很奇怪。從他還沒見到女方這點來看,他應該還沒掌握對方的作息……」梏室說。「但是,如果說他連對方搬到其他地方避難都能夠這麼快掌握到訊息,真的有可能掌握不到女方作息嗎?」
「我看過你們那時的資料,社畜工程師大概在正常下班時段會是用餐時間,吃完後再進公司繼續加班,五點半到六點感覺差不多就是吃完晚餐後的休息時間。」縷希說。
「真是守規矩的跟蹤狂。」梏室說。
「所以我才說他應該是為了探望小孩,至少不是跟蹤狂。」縷希說。「至於你沒見過他們一家人的理由很簡單,那是女方的娘家,本來就時常會回來,離婚以後更是直接搬回娘家住,但男方相對很少出現,所以你才會覺得男的是個陌生面孔。」
「唔嗯……但是那男的行跡鬼鬼崇崇的,實在太可疑了。」梏室開始覺得有點被縷希的論點說服,但仍然試圖掙扎。
「可能離婚協議上限制他不得隨意接觸小孩?無論如何,他的舉止連你這變態蘿莉控都覺得奇怪,其他鄰居一定早就報警了。」縷希說。「所以他的消失並不是因為見到了女方,而單純是被警察警告。」
「唔……」梏室這下就完全無話可說了,雖然覺得還有不少漏洞,但千頭萬緒一時間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不過,這時候梏室忽然注意到一個奇怪的地方——為什麼自己會跟縷希拼命猜測那男人究竟在做什麼?
一直以來,這件事不都是宓晰在做的嗎?
梏室轉頭看向宓晰,只見他滿臉笑容坐在旁邊看著兩人爭得臉紅脖子粗,顯然是當看戲了。
「宓晰,你也覺得縷希說的是對的嗎?」梏室立刻決定把宓晰拖下水。
「嗯……不知道。」聽了梏室的問題,宓晰露出有些傷腦筋的表情,猶豫了一會兒以後搖搖頭。「無論是梏室大人的跟蹤狂說,或者是縷希的探望妻兒說,我覺得都有可能,除非找到當事人,否則實在很難說。」
「我還想說這次你怎麼一句話都沒說,原來是打算坐在旁邊看笑話。我不管那麼多,你也得說一個答案出來!」縷希也同樣察覺這次宓晰似乎一直不願加入討論,於是任性地提出要求。
「唔嗯……好吧。」宓晰的臉上在一瞬間閃過不情願的表情,不過很快地又被隱藏到笑容底下。
雖然只有短短一瞬間,但在梏室的印象中,他還是第一次在宓晰的臉上看見這種表情。
難道這件事有什麼讓宓晰不想碰觸的地方嗎?
但宓晰隱藏的功力實在太好了,梏室實在看不出更多訊息。
「那我猜是已經鎖定好目標,正在為入室搶劫做準備。」宓晰說。
梏室與縷希不約而同地驚呼,因為宓晰的猜測基本上完全顛覆了男女糾葛的架構。
不過,仔細回想起來,由於從沒見過女方,所以梏室其實並不知道那男人跟蹤的對象究竟是不是女性,純粹只是根據他可疑的行徑以及時不時窺視公寓的舉動判斷他一定是跟蹤狂。
「為什麼是搶劫?」縷希問。
「無論是梏室大人或你的猜測,那位先生等待的對象始終沒出現過實在有點太奇怪。」宓晰解釋。「所以,我猜想狀況會不會其實是反過來的,他正在確認那個時間點的目標會不會有人,所以重點並不是有人,而是沒有人,如此一來我覺得最有可能的就是想要闖空門。」
「這麼一來就有三種猜測了。」縷希說。
「是呀,但那跟蹤狂已經消失,所以也無法確認答案了呢。」梏室無奈地說。
「關於這點,梏室大人何不問看看鄰居呢?想必應該有不少人注意到那位先生吧?」宓晰說。
當宓晰這麼一說,梏室的腦裡立刻浮現了最適合去做這件事情的人選——天駒。
※ ※ ※
「聽說巷口旁邊那棟大樓裡有人闖空門耶!」
結果梏室在找到天駒正打算請他幫忙時,他反倒先開了口。
「什麼意思?」
「有個男的好像是不滿老婆跟他提離婚,懷疑她是在外頭有男人,所以每天下班都跑到巷口盯著她的娘家。」天駒說。
「為什麼會是娘家?」
「似乎是因為他認為可以在那裡堵到老婆的外遇對象送她回家的時間點。」
「居然還有這種事,那最後他堵到了嗎?」梏室問。
「沒有,先不說他老婆有沒有外遇,畢竟那是他老婆娘家,附近鄰居都認識她,所以只要一看到他出現就立刻向他老婆通風報信,所以至今為止他連自己老婆都堵不到。」天駒說。「最後有些鄰居看不下去就直接報警把他帶走了。」
「唔哇……還真慘。」梏室瞠目結舌地聽著事情的結局。
結果,要說他是跟蹤狂好像也有一點算是,縷希的猜測多少對了一部分,只是對方想見的是老婆。至於宓晰的猜測則恰好相反,並不是為了犯罪,而是想蒐集犯罪的證據,只不過這種鬼祟行徑本身就已經足夠可疑,所以也不能說宓晰的猜測完全是錯的。
但真要說起來,應該是全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