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是片茂盛濃密,一眼望去見不到盡頭的樹林,看上去非常壯觀。
然而更令人驚嘆的是,這其實並非樹林,而是一棵榕樹,以它為中心,往四面八方延伸才長成了這片遼闊壯觀的樹林。
「好厲害……」梏室站在棚架下抬頭望著那片彷彿爬滿天空與世界的氣根,深深為那股氣勢所震懾,呆站在原地久久無法動彈。
「這棵樹的樹齡已經至少一百年,而且單單就這一棵樹就長出了這片樹林,面積甚至有三千多平方公尺這麼多唷!」玥吟站在梏室與天駒的前面得意地展開雙手介紹這片壯觀的景致。「在地人認為祂是神明的化身,從以前到現在流傳著許多實現願望的傳說。」
玥吟似乎特別喜歡這種帶有歷史的事物,每次來到這種地方,她便會顯得心情愉悅。
「不知道虔誠拜託的話,祂會不會保佑我平安通過下週的考試。」天駒摸著棚架間垂下的樹鬚說道。
「放心,不需要拿這種事情來麻煩神明,交給我就行了,我保證能讓你在下次考試拿到八十分以上的分數。」玥吟自信滿滿地說。
梏室毫不懷疑玥吟的承諾,而且甚至還保守了點,只要她願意的話,要讓天駒拿到九十分以上的分數都不是問題,只要他別粗心大意寫錯答案就行。
「請節哀。」但分數不會平白無故提升,為此必須付出的代價會是難以想像的慘烈,梏室打從心底為這位損友即將迎來的命運感到悲傷。
「小玥,阿梏說他也要!」天駒一把抓住梏室放在他肩上的手大喊。
「你這王八蛋!」
「有福同享嘛,兄弟。」
「你這賤人!」
※ ※ ※
「你最近說的故事真的是愈來愈沒頭沒腦了耶!」縷希冷冷地瞪著梏室說。「你想說的是因為一個女人被兄弟背叛的故事嗎?」
「等等,雖然妳說的也是沒錯,但這種說法會讓狀況變得很複雜欸!」梏室說。「我被天駒背叛的事情就算了,因為我也很擔心下週的考試,真正的問題是在之後。」
「蛤?所以你還沒說完嗎?」縷希難以置信地瞪著梏室說。
「明明是被妳打斷的……」梏室咕噥著。
「你說了什麼嗎?」縷希的語尾上揚,透露出危險的訊號。
「在那之後,小玥的頭上不知道在哪裡沾到了乾掉的鳥屎,後來發現外套下緣也有,她嚇得拿水拼命沖洗,雖然很快就清乾淨了,但這件事好像在小玥的心裡留下很深的心靈創傷。」梏室愁眉苦臉地說。「從那天之後她便把自己關在家裡,一步不出。我們下週的考試姑且不論,我很擔心小玥現在的狀況。」
「去探望看看不就知道了嗎?」縷希說。
「問題就在於她連我和阿駒拜訪都不開門。」玥吟說。
「真像東洋的一個神話故事呢。」這時候宓晰推著餐車來到兩人身邊。
此時的圖書館恰好位於一片由榕樹氣根形成的大樹林中,看起來就和那天與玥吟還有天駒去的地方一模一樣。
而宓晰這次帶來的下午茶也是東方風格的茶具,圓潤的茶壺、沉穩厚實的茶杯、以及典雅華麗的茶葉罐,旁邊還有一壺剛燒開的熱水。
宓晰熟練地取出茶葉,倒入熱水後等待幾秒之後將茶湯倒出,接著再次倒入熱水,等待一段時間之後輕輕搖動茶壺,然後開始為梏室與縷希倒茶。
隨著茶一起附上的茶點是切成小塊的太陽餅,茶與餅的香氣總是如此搭配,還未開動梏室便已經垂涎三尺。
「東洋神話?」不過現在是玥吟的問題更加重要,梏室忍耐著想吃的欲望問道。
縷希倒是已經沒有任何顧慮地開動了,看著她滿臉幸福的模樣,梏室心中的魔鬼不禁又開始蠢動起來。
「梏室大人也請開動吧。」宓晰說。
「唔……那就……」梏室終於決定放棄對抗誘惑,伸手拿了一塊太陽餅放進嘴裡,甜甜的香氣漫泛開來,幸福感也油然而生。
接著,梏室又喝了一小口茶,清香與微苦的滋味與嘴裡的甜香混合,原本的幸福感漸漸化作一片祥和的寧靜。
「不知道如果用這個茶點來誘惑小玥的話,她會不會走出家門。」梏室忍不住說。
「呵呵,那個東方神話就是這樣的故事,女神因憤怒而把自己關在洞穴中,為了讓她踏出洞穴,眾神想了各種方法想引誘她出門。」宓晰輕笑道。
「不過,食物誘惑得了大小姐嗎?」縷希問。
「我覺得可以,但問題是她可能拿搶走食物以後又躲起來。」梏室嘆了口氣說。
「所以唯一的方法還是只能想辦法解決玥吟大小姐為什麼不出門的原因。」宓晰說。「關於這點,梏室大人是否有任何頭緒呢?畢竟玥吟大小姐不像是會因為這種事而嚇到足不出戶的人。」
「這一點我與阿駒也同樣感到納悶,但無論怎麼回想都沒有頭緒,最有可能的就是她被憑空出現的鳥屎嚇得不敢出門了。」梏室說。「但我覺得應該不至於這麼誇張才對……」
「我覺得一點也不誇張,換作是我的話,我會立刻把外套扔掉,把沾到的頭髮剪掉,然後除非全世界的小鳥都滅絕,否則休想要我出來。」縷希似乎非常能理解玥吟此刻的心情。
「只是清洗乾淨還不夠。果然在女孩子看來,這是嚴重到足以讓人變成家裡蹲的恐怖事件啊……」梏室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如果從在大榕樹下遇到的事情下去思考的話呢?有沒有可能玥吟大小姐在那裡遇到或發現了什麼可怕的事情?」宓晰說。
「唔嗯……但當時我和阿駒都沒注意到有什麼奇怪的地方。」梏室想了一下以後回答。「而且小玥一直到發現自己頭上沾到鳥屎之前都沒有什麼異狀。」
「鳥屎已經乾掉的話,應該是意外碰到別的東西沾上的。」宓晰說。「沾到的地方是頭髮和衣服下緣,是在榕樹垂下的氣根上沾到的嗎?」
「那時候小玥為了拍照曾經坐在一個特別粗壯的氣根前,也許也是在那時候沾上的。」梏室想起那時他還替玥吟拍了照片。
「原來有照片啊?」宓晰說。
「有哦,你們想看嗎?」梏室問。
「可以的話,當然想。」宓晰點點頭。
「沒問題……咦?」梏室爽快地答應,然而當他把手伸進口袋時卻發現裡頭什麼也沒有。「我好像忘了帶手機。」
「照片在梏室大人的手機裡嗎?」宓晰問。
「嗯,當時是用我的手機拍的,拍完以後才把照片傳到我們三個人的群組裡給小玥。」梏室說。
「咦?也就是說,天駒先生也看得到嗎?」宓晰驚訝地問。
「嗯,畢竟只是一張普通的照片而已,應該無傷大雅吧?」梏室解釋。
「但那可能是拍下玥吟大小姐難得模樣的照片……」宓晰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梏室困惑地想了一下,總算明白宓晰的意思,他的臉色漸漸發青。
「等、等等,是指拍到小玥沾上鳥屎的意思對吧?」梏室立刻大聲為自己辯解。「我不是為了嘲笑她才把照片分享在群組裡的!真的!」
「我相信梏室大人不會做這種事。」宓晰說。「我相信玥吟大小姐也明白,但是這種照片讓這麼多人看見,對大小姐來說應該會覺得很丟臉吧?」
即使玥吟沒有責怪他,即使看到的人只有梏室與天駒,但果然對女孩子來說這是件非常羞恥的事情吧?
不能夠用他們這種粗線條的男人當作標準,玥吟是纖細的女孩子。
「我該怎麼辦才好?」雖然梏室已經明白原因,卻仍然不明白解答。
梏室看著宓晰,然而宓晰卻又轉頭看向縷希。
「幹嘛?」正在吃點心的縷希察覺到兩名男性的詭異視線以後乖乖地放下手中的食物。「怎麼說怎麼錯。你就繼續保持這副傻憨憨的蠢樣,讓她罵一罵踹一踹,消氣以後就沒事了。」
「什麼啊,原來只要這樣就好了嗎?這容易。」梏室雖然不明白什麼叫保持這副蠢樣,但他知道只要站在玥吟面前想不出要說什麼,最後卻還是硬講的時候就會變成這樣。
「不思進取的變態蘿莉控。」縷希不知為何突然生氣地踢了梏室的膝蓋一下。
「好痛!幹嘛突然生氣啊?」
梏室抱著膝蓋,痛得在原地跳來跳去。
「你……以為跳這種奇怪的舞就能讓我開門嗎?」
不知什麼時候,梏室回到玥吟的住處門前,鐵門後的大門開了一道小縫,而玥吟正從門縫偷看梏室的詭異行徑。
——妳現在不就開門了嗎?
雖然很想吐槽她,但如果不小心真的說出口的話,玥吟一定又會躲起來,到時候會變得更難見到她。再說,梏室也不是在跳舞,所以就別管那麼多了,正事要緊。
「小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把妳沾到東西的照片傳到群組上的!」梏室低頭道歉。「我立刻把手機裡的照片刪掉,阿駒那邊的我也會立刻處理掉。」
「我才沒有在意這種小事。」玥吟不滿地抱怨。「而且……」
玥吟說著的同時,右手從門縫伸出,兩隻看起來非常眼熟的手機靜靜地躺在她的手中。
「咦?」梏室錯愕地看著玥吟手中的手機,如果沒認錯的話,那是他與天駒的手機。「妳什麼時候拿走的?」
「雖然一直都曉得你們兩個人很少滑手機,但拿走這麼多天才發現也太誇張了吧……」玥吟傻眼地說。
「唔,畢竟也沒有要特別拿來做什麼……倒是妳,既然手機在妳手上,想必照片也已經刪了,那妳究竟為什麼要躲在家裡不出門?」
「要你管!」
玥吟的態度與其說是生氣,感覺更像是想轉移注意力,這讓梏室起了疑心,他悄悄地探頭透過門縫觀察玥吟的模樣。
長得足以蓋住大腿的家居休閒T恤,雖然沒有化粧但氣色依然明亮紅潤,感覺起來完全就是她平常在家時的模樣,看起來沒有任何異狀。
硬要說的話,大概就是帽子吧?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是在室內,玥吟卻戴著一頂大帽子將頭髮全都收攏在裡頭。
就像是想把頭髮藏起來一樣。
「妳的頭髮怎麼了嗎?」梏室下意識地問。
「唔……」玥吟的臉紅了,但她仍緊抿著嘴堅持不說。
梏室被玥吟的反應弄得一頭霧水,不知如何是好,想起縷希的建議,他決定想到什麼就講什麼。
「我和阿駒都很擔心妳。」梏室說。
「我……」
「妳一直都把我跟阿駒照顧得好好的,這是妳第一次這樣,我們真的很擔心。」
「對、對不起……」
「不是小玥的錯,我想妳會這麼做一定有很重要的理由,但我希望妳可以不要一個人承擔……」梏室說到這裡停了下來,微微地吸了一口氣。「就像妳總是照顧我一樣,我也想照顧妳。」
「唔唔——」玥吟的臉瞬間變得像顆熟透的蕃茄一樣,甚至有一瞬間失神般地微微往後倒,但很快地便回過神來撐住腳步。
「小、小玥!妳果然是生病了對吧!讓我進去!」梏室擔心地湊到門前輕敲著鐵門。
「我沒生病!」玥吟堅決地說。
「那妳開門。」
「我不要。」
「那我就坐在門口等到妳開門。」
「不要!你快回去!」
「不要!」
「你很頑固耶!」
「妳自己也是!」
「唔嗯嗯……」玥吟瞪著門外盤腿坐下的梏室,漸漸地,她的眼神軟化,取而代之的是對梏室耍賴行徑的無奈。
「先說了,在知道原因之前,我是絕對不會離開這裡的!」梏室深怕玥吟會用懷柔的手段來瓦解他的意志,連忙強調。
「我剪……了啦。」玥吟沉吟了很久,最終選擇妥協開口,然而聲音全都含糊地黏在一起。
「什麼?」梏室完全聽不懂玥吟究竟在說什麼。
「我剪壞頭髮了啦!」玥吟突然自暴自棄地大喊,然後也不等梏室的回應便啪的一聲把門關上,一邊哀嚎一邊跑進屋裡深處。「不要管我!在頭髮長回來之前,我絕對不出門!」
「咦?」梏室楞在原地。
剪壞頭髮?什麼意思?
然後梏室突然再次想起縷希說過的話——我會立刻把外套扔掉,把沾到的頭髮剪掉,然後除非全世界的小鳥都滅絕,否則休想要我出來。
「原來答案跟小鳥根本一點關係也沒有……」
明白答案之後的梏室無奈地苦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