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近梏室有一個困擾,那就是早上起床時,明明前一天好好擺在床邊的室內拖鞋總是會莫名其妙跑到書桌旁。
在夏天的話,這充其量只是個小到幾乎可以無視的困擾。但如果是在冬天的話,每天早上腳底板與磁磚的親密接觸總是讓他冷徹心扉,不用一秒鐘就能夠從睡意中完全清醒。
然而明明是如此慘絕人寰的悲劇,但卻仍有人為此而開心。
完全在預期中的是玥吟,因為梏室現在幾乎不再因為睡回籠覺而遲到。
最讓梏室無法接受的是天駒,因為現在他把梏室當作好用的鬧鐘,早上梏室得面對一個男人的睡臉還有不想起床的噁心撒嬌,但他也無法輕易放棄這個職責,因為玥吟說了——既然梏室先起床了,那就一併把天駒也叫起來吧。
如果說冬天的地板是寒冰地獄,那麼叫天駒起床的工作就是讓人生不如死的凌遲。
※ ※ ※
「我想回到那個起床以後還能夠立刻倒頭睡回去的自己。」梏室悲壯地說。
「……為什麼你能夠用這麼壯烈的表情說出這麼無可救藥的蠢話?」縷希傻眼地看著梏室。
「妳不懂每天早上得看一個衣衫不整的男人用黏膩到像三十年水溝黑油的語氣說,再讓我睡五分鐘嘛——這是多大的心靈創傷。」梏室臉色蒼白地說。
「唔噁……對、對不起。」即使沒見過現場,光聽描述就已經讓縷希產生生理與心理上的強烈不適感,甚至讓她乖乖地低頭道歉。
「天駒先生睡著以後也像個孩子一樣愛撒嬌呢。」宓晰完全不受任何影響,臉上仍然是那抹無懈可擊的笑容。
「雖然早就這麼覺得,但還是得說你真的是個狠角色。」梏室錯愕地看著宓晰。
「宓晰一直都是怪人,超奇怪的怪人!」縷希像是難得找到機會一樣不斷點頭附和。
「我覺得我應該還在正常的範圍唷。」面對兩人的質疑,宓晰依然沒有任何動搖。「話說回來,這次梏室大人的問題,想要解決您的煩惱就得找出為什麼鞋子會在睡覺的過程中被移動對嗎?」
「嗯,只要下床時能夠踩在鞋子上,不要直接接觸到冰冷的地板,我有把握在上完廁所後一定還能立刻倒頭就睡。」梏室充滿自信地說。
「這並不難吧?一定是你自己睡前忘記把拖鞋放好,」縷希說。
「我每天晚上都確實確認過拖鞋放在正確的位置!」梏室說。「而且,如果我放在書桌邊的話,豈不是得再赤腳踩在冰冷的磁磚上走到床邊?絕對不可能!」
「那就是你夜尿上廁所回來以後,迷迷糊糊地坐在床沿把鞋子踢到書桌邊了。」縷希立刻又猜。
「嗯……雖然不是不可能,但我沒印象,而且怎麼可能每天晚上都起床上廁所?」梏室說。
「不過,因為冬天比較少流汗,人體的水份變成主要由小便排出,所以冬天確實有可能比較容易想上廁所。」宓晰在這時補充了一個對梏室不利的訊息。
「看吧!果然就是你夜尿回來自己把鞋踢到別的地方去的。」縷希得意地說。
「不過,每天都剛好踢到桌邊也是蠻奇怪的事,或許還有別的可能性?」宓晰又立刻潑了縷希冷水。
「別的可能性?」就連梏室自己也開始覺得說不定真的是自己造成的,然而宓晰卻又再次給了他希望。
「有人趁您睡著時移動了鞋子。」宓晰說。
「誰會做這種事?」梏室問。「等等,這起事件的最大受益者就是阿駒,肯定是他幹的!」
「一開始我也這麼想,但天駒先生會聯想到拿走鞋子就可以讓梏室大人下床的瞬間立刻清醒,睡不了回籠覺嗎?」宓晰說。「我所認識的天駒先生對於赤腳走在冬天的冰冷磁磚上,真的會想這麼多嗎?」
「絕對不會。」梏室毫不猶豫地斷言。「因為那傢伙平常都是赤腳在家裡走來走去,聽到我早上醒來踩到地板被冷醒的事情還笑了我足足三天。」
「那麼,我覺得天駒先生可能不是兇手。」宓晰說。
「如果不是他的話還會有誰?難不成又是小偷嗎?」梏室問。
「我想小偷先生應該不會做這種沒什麼好處的事,而且這起事件不是還有一位受益者嗎?」宓晰反過來問。
「咦?你是說小玥嗎?」梏室楞了一下以後大笑。「哈哈哈,不可能不可能,說是受益但這充其量也只是讓我上課不會遲到而已,嚴格說起來,對小玥應該算是沒有什麼好處才對。」
「玥吟大小姐一向都把梏室大人與天駒先生的事情看作是自己的事,我倒覺得只是移動一下鞋子就能讓您與天駒先生準時上課,大小姐說不定會認為很值得呢。」宓晰說。
「但是,小玥雖然有我們家的鑰匙,但大半夜趁我睡著時跑來移動我的鞋子未免也太奇怪了吧?」梏室還是無法接受宓晰的猜測。
「玥吟大小姐不需要自己跑來移,只要讓天駒先生幫忙就行了。」宓晰說。
「啊……」梏室恍然大悟,原來說到底兇手都是同一個人。「背叛者……」
梏室咬牙切齒地從圖書館消失,只留下一句充滿激烈情感的話語。
——你死定了!
※ ※ ※
一如往常的平靜社區裡傳來淒厲的哀鳴。
「暴力禁止!禁止暴力!」
「不要跑,給我站住!」
趁著梏室一個疏忽,天駒從房間裡奪門而出,連鞋子也沒穿就這樣奔跑在社區的大街上,而梏室氣急敗壞地緊追在後。
「你、你們在做什麼?」
然而沒想到玥吟居然在這個時間點剛好來找他們兩人。
「大小姐快救我!這人瘋了!」天駒立刻逃到玥吟身後,拿她來做擋箭牌。
「小玥,我們只是在打鬧而已,不用管他。」梏室當然不敢當著玥吟的面動手,只能試圖讓玥吟放棄過問。
「才不是,這人居然認為是大小姐唆使我趁他睡覺時把他的拖鞋移走,害他早上腳一踩地板就被冷醒。」天駒率先告狀。
「咦?我嗎?」玥吟顯得非常吃驚。
「不是小玥嗎?」看見玥吟的反應,梏室頓時感到似乎不太對勁。
「啊……我明白了,原來是這麼一回事。」來回看著梏室與天駒的反應,玥吟露出瞭然於心的表情。
「怎麼回事?」梏室困惑地問。
「前一陣子跟阿駒聊天時聊到我早上下床不小心踩到地板,被冰得尖叫出來,整個人瞬間從昏昏欲睡的狀態清醒過來。」玥吟說。「原來這陣子你每天都能夠準時起床而沒有躺回去睡回籠覺是因為這樣啊!」
聽了玥吟的解釋以後,梏室感覺肚子裡有一把火正猛烈地燃燒,他緩緩地將視線挪動到天駒的臉上。
「聽、聽我說,我這是有理由的!」天駒害怕地連連後退。「因為教授說我如果再翹課就要把我當掉,但我又沒把握可以靠鬧鐘起床,只好……」
「很好,這就是判你死刑的理由!」
一聲咆哮,梏室猛地撲了上去,天駒轉身就跑,只留下玥吟站在原地看著一前一後在寧靜社區中狂奔的兩人,然後按著微微發疼的頭深深地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