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的木桌上排滿了各種不屬於梏室租屋處的器具。
裝著咖啡豆的容器、手動磨豆機、濾紙與濾杯、手沖壼以及咖啡杯,還有最重要的,穿著白色圍裙,將頭髮綁成俐落馬尾的咖啡師。
梏室與天駒安分地坐在木桌的這一端,對面是神情專注的玥吟,她正小心翼翼地拿著手沖壼,以僧侶般專注而嚴謹的眼神觀察並控制熱水澆淋在濾紙上的速度與角度。
根據她事前的警告,哪怕只是一點點偏差都會使得咖啡的風味大打折扣,所以要他們兩人乖乖閉上嘴,不準發出任何一點聲響,如果可以的話最好也不要呼吸。
對於這麼不講理的要求,梏室與天駒沒有發出異議的權利,乖乖地端坐屏息,一邊詛咒身旁的另一個人先彆不住氣發出聲音,如此一來自己便能全身而退。
肺部的空氣快用完時,梏室甚至開始盤算該怎麼暗算天駒,讓他發出聲音。
然而,寧靜得只有水流聲的空間忽然像是被刀劃開一樣,一道尖銳刺耳的吱嘎聲從頭頂傳來,梏室與天駒嚇得抬起看向天花板,然後又不約而同地將視線挪回玥吟身上。
只見她手中的手沖壼偏移了幾公分,水灑出濾杯,溢出一灘水漬。
梏室不知道天駒是怎麼想的,但他在此時此刻,腦子裡真的只剩下三個字。
——完蛋了!
* * * * * *
「又是之前的大學生在吵嗎?」縷希皺著眉說。
「應該不是,他們後來很快就搬走了。我也不知道現在住的是誰。」梏室說。
「先前的鄰居敲地板,現在的鄰居刮地板,你根本就是災星轉世,走到哪裡都倒楣。」縷希幸災樂禍地調侃。
「要你管!」
「後來解決了嗎?」為了避免這兩個人又開始吵架,宓晰插話。「以玥吟大小姐的個性應該不會善罷干休吧?」
「沒有。理智斷線的小玥立刻拿起手機撥電話報警。」梏室心有餘悸地說。
「咦?」宓晰與縷希同樣都對這個發展感到錯愕。
「我跟阿駒一開始根本不懂小玥為什麼拿起電話,等到我們意識到她其實是在跟警察講電話時,已經來不及阻止了。」梏室雙手掩著臉,心累地說。
「大小姐……真厲害。」就連縷希的毒舌都無法正常運作。
「哇……該怎麼說……真不愧是大小姐。」宓晰也同樣感到傻眼又佩服。「這麼一來,問題應該解決了吧?」
「沒有,警察來了,但怎麼敲樓上的門都沒有回應,由於這只是勸導,沒有強制力,所以對方不開門,警察也拿他們沒輒,結果不了了之。」梏室搖搖頭。
與方法一樣,結果在不好的意義上也同樣讓人出乎意料,感覺就好像全力揮棒但對方根本就還沒投球一樣,一種不完全燃燒的空虛感。
「這還真是……」宓晰楞了一下苦笑嘆氣。「看來,您這次想說的故事是與玥吟大小姐有關對吧?」
「是的。小玥她打算跑去門口按門鈴按到對方出來為止,我與天駒好不容易才將她攔下來,取而代之,我們必須想出讓對方願意出來跟我們談談如何避免發出擾人噪音的方法。」回想起玥吟化作母獅的狂暴場面,梏室無力地癱趴在桌上。
「一直按門鈴按到他們出來不就好了嗎?」縷希一副事不關自己的模樣。
「到時候就換成我們被報警了。」梏室吐槽。
「他們總會有出門的時候,梏室大人與天駒大人應該可以稍微花點時間守株待兔?」宓晰也提出建議。
「我們已經做了,但只要我們一在外面等,他們就立刻報警,把小玥用過的招式拿來回敬我們。」梏室深深地嘆息。「而且我們也沒辦法整天在樓梯間堵人,所以到現在連他們的人影都沒見過。」
「這樣的話,把訊息放在信箱或夾在門縫應該也沒用……」宓晰思考了一會兒以後問道。「透過房東呢?對方應該也是租屋,透過對方的房東應該能夠找得到人?」
「小玥也這麼建議,但包含我們自己的房東在內,沒人知道樓上屋主的聯絡方式。」梏室說。
「沒辦法堵人、不能按門鈴、留訊息也沒用又找不到房東,明明就是鄰居卻見都沒見過,真不可思議。」宓晰搖頭嘆氣。
「還在老家的時候我也想不到,但這在都市意外地挺常見的。」梏室也跟著嘆氣,在老家的時候大家都跟左鄰右舍很熟,他根本沒想過都市的人際關係這麼疏遠。
「而且他們連警察敲門都敢不回應了,更何況是你們。」縷希說。「我覺得你們還是放棄吧。」
「絕對不行!如果我們在這裡放棄的話,人生就結束了。」梏室的求生本能讓他想也不想便回答。
嚴格來說,玥吟當然不會傷害他與天駒,然而這世界上多得是讓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手段,例如逼迫他們每天晚上九點就寢、早上五點起床、每天課前預習、課後複習、提前把作業寫完之類的,基本上等同於要他們的命。
「不過,梏室大人與天駒先生堵人的時候應該是躲在樓梯間?」宓晰的問題突然換了個方向。
「嗯,因為門上有貓眼,所以我們故意躲在樓梯間,但沒想到還是被他們發現了,而且甚至連門都沒開,真不知道是怎麼做到的。」梏室說。
「我想應該是裝了監視器之類的東西在門外吧?」宓晰說。
「咦?樓梯間不是就有監視器了,為什麼要自己另外裝?」梏室困惑地問。
「因為樓梯間的監視器是公設,他們沒辦法自己隨意調用影像。」宓晰微微一頓。「換句話說,他們有隨時監看外面狀況的需求。」
「什麼意思?我還是搞不懂?」梏室仍然是聽得滿頭霧水。
「梏室大人,這一次,我們借用一下前人的方法吧!」宓晰抬起頭,嘴角勾起一抹邪惡的笑容。
「等等,你想做什麼?你的笑容看起來很危險耶!」梏室警戒地往後退了幾步。
* * * * * *
手裡拿著在網路上訂的自拍棒,把機車用的行車記錄器裝在上面以後,將自拍棒拉到最長,然後天駒站在陽台的椅子上,小心翼翼地將手朝著斜上方高舉。
「你小心一點!」宓晰手壓著椅子,幫忙維持平衡,另一手拿著手機確認畫面。
讓手機直接連上行車記錄器以後便能夠直接在手機中看到記錄器的即時畫面。
「看到畫面了嗎?」天駒低頭問道。
「看是看到了,可是……」梏室看了畫面以後表情變得困惑。
「可是什麼?」天駒問。
「裡頭什麼也沒有。」梏室說。
不是指裡頭沒有人這麼單純。
沒有燈光、沒有人、沒有家具,整間屋子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
別說發出聲音的人,連能夠刮出那種刺耳噪音的東西也不存在。
天駒跳下椅子,看了梏室手機中留下的影像畫面以後,兩人面面相覻。
同樣的疑問在兩人的心中同時浮現,然而卻沒人敢問出口。
——如果沒人的話,那到底是誰發出噪音?又是誰報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