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一天,梏室心血來潮想要出門來一場有一點不一樣的冒險,於是他將手機丟在房間裡,騎上機車沿著校門前的路往前奔馳,當街道的景色漸漸從高樓變成矮房時,他開始隨意在巷弄間穿梭,一邊欣賞這片陌生的景色,一邊享受著日常生活中的小小冒險。
最後,梏室在一個不知道究竟位於何處的村莊停下,看著眼前這個被綠油油的農田圍住的平靜村落,那宛如油畫般明亮而又鮮明的色彩讓他為之深深震撼。
不,不只是如此,僅僅只用色彩還不足以形容梏室心中所受到的衝擊。那幅畫裡散發出一種與世無爭的寧靜祥和,在梏室不知為什麼感到紛擾不安的時刻,進入這個村莊就好像進入畫中一樣,那股柔軟得像是羽毛般的氛圍立刻將他包圍,一點一點地滲入他的身體,進入他的心中。
所以,梏室才會在這幅畫中停下腳步。
後來是怎麼找到回家的路,梏室已經記得不太清楚,只知道當他回過神來時他人已經在圖書館裡了。
※ ※ ※
「怎麼?你又做夢了啊?」縷希問。
「你怎麼知道?」梏室驚訝地反問。
「如詩如畫的村莊只存在書本裡,才不可能發生在現實呢。」縷希說。
「咦?但是……」梏室下意識地轉頭看向圖書館窗外的景色。
四周是綠油油的農田,農舍在遠處稀疏地散落著,晴朗的藍天上鑲綴著幾朵雲彩,廣袤的草原上聚集著數不清的羊群。
雖然與今天梏室見到的景色不同,但同樣都有著讓人感到舒適的寧靜感。
明明這樣的景色就在面前…..
太過明顯的睜眼說瞎話,梏室困惑地來回看向窗外的風景與縷希。
「假的。」縷希乾脆俐落地回了兩個字。
「蛤?」梏室一臉錯愕。
「請別在意,縷希只是因為不能出門玩才會說氣話。」宓晰從旁邊的書架間走過來,一邊拿起縷希剛分類好的書籍,一邊開口解釋。
「你們在做什麼?」梏室這時才總算有機會可以問出一直想問的問題。
縷希坐在長桌前,不斷地從身旁的推車上取出書本,然後不知道依據什麼樣的標準將書分別放到桌上的不同書堆上。
宓晰則是來回穿梭於書架之間,拿走縷希分類好的書並放回書架上。
「我們正在把一些舊書重新分類。」宓晰的聲音從書架間傳出來。
梏室抬起頭看著那些密集排列的書架,與大廳的書架擺放方式不同,這個房間裡的書架以一種看不出規則的方式排列,中間似乎還隨意放著一些矮凳、椅子與長桌,比起圖書館,梏室倒覺得這裡更像是個迷宮。
讓他回想起剛才所做的夢。
「對了,我還沒說完那個夢!」梏室說。「離開那個美麗的村莊以後,我做了一個夢。」
「你的夢還真多。」縷希手上的動作未停,開口吐嘈。
「是什麼樣的夢呢?」宓晰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
「夢裡的我被綁架,被關在一個迷宮中,必須想辦法逃出去。在迷宮中有許多同樣被綁架的人,大家都在找出口,不過整個過程都被人監視著。」梏室說。「由水泥與磚砌成的高牆組成了一個巨大的迷宮,迷宮之外則是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到。大家就在這樣的迷宮中各自找尋出路。」
「梏室大人是如何知道迷宮的模樣以及迷宮之外的景象呢?」宓晰問。
「因為我從一開始就坐在迷宮石牆上,居高臨下看著底下發生的事情。」梏室解釋。
「明明是被綁架的?」縷希問。
「我也不明白為什麼,但從夢境的一開始我就在那裡了,完全沒有移動過。」梏室微微一頓。「而且除了我以外還有另一個人在。」
「誰?」縷希問。
「不知道。」梏室聳聳肩。
「你的夢裡怎麼特別容易出現可疑人物……」縷希狐疑地盯著梏室。「你是不是常出沒奇怪的地方,導致潛意識裡記住了那些不妙的人物。」
「才沒有,我的生活圈都很單純。」
「單純到可以動不動就遇到小偷、偷拍、拐賣這些一般人可能一生都不見得會碰到一次的事。」縷希說。
「不過梏室大人以往的夢中不也經常出現奇怪的人嗎?」宓晰再次出面打圓場。
「目前有出現過的大概就是阿駒跟小玥,你們兩個雖然一開始認不出來,但後來發現其實也在夢裡。」梏室一邊扳手指一邊回想。「除此之外,之前的夢似乎都是莫名其妙被丟到一個奇怪的地方,在世界觀背後總有個隱藏的敵人,直到修課的那場夢才第一次真正看到可疑人物。這次也同樣看見了可疑人物,雖然我還是不知道為什麼會被抓到那個迷宮去,底下的人又是誰。」
「你這次又把可疑人物的臉忘掉了嗎?」縷希問。
「正確地說,應該是他打從一開始就沒有正面看過我,整張臉都被帽兜遮住,我連男女都分不太出來,不過聽聲音應該是個男人。」梏室說。
「梏室大人跟他聊了什麼呢?」宓晰問。
「我已經記不清細節,但印象中是跟底下那些正在想辦法突破迷宮的人有關。」梏室說。「我當時的感覺似乎是處於有點在看他們浪費時間白費工夫的心態。」
「白費工夫嗎?」宓晰帶著玩味的表情重複了梏室的話。
梏室不曉得宓晰是不是覺得有哪裡奇怪,但他其實已經記不太清楚細節,只能盡量把自己還記得的東西說出來。
「底下的人全都用自己的方式在摸索迷宮,但撞進死路還算好的,迷宮中還散布著大量的陷阱,時不時有人會被尖刺刺穿,有的則是掉進洞穴,有的被捕獸夾夾住……等等。」梏室說。
「等一下,這個夢也太恐怖了吧?」縷希驚訝地拍了一下桌子。
「雖然講起來挺恐怖,不過因為沒有聽到慘叫聲也沒有見到血,而且那些說是人,其實只是形態很模糊的黑影,嚴格說起來連輪廓都很奇怪,我也不是很確定那究竟是不是人。」梏室有些尷尬地搔搔頭,雖然現在說來可怕,但他當時卻完全沒有這種感覺。「所以實際上看到的時候比較像是在看遊戲裡發生的事,不會很可怕……甚至還讓人覺得有點滑稽。」
「會覺得滑稽是因為剛才您說到的白費工夫嗎?」宓晰繼續問。
「嗯……可能也有這個原因,因為站在迷宮上面就知道,那個迷宮根本不存在出口,因為迷宮之外根本什麼都沒有,就是一片黑暗。」梏室說。「不是那種光源不足的黑,真的就是什麼都沒有的感覺。所以看到底下的人那麼努力地嚐試,一邊卻不斷落入陷阱,讓人覺得有點滑稽。」
「梏室大人,嘲笑努力的人這件事情不像您的作風唷。」宓晰的表情變得有些嚴肅。
「咦?啊……」梏室楞了一下以後意識到自己的行為以後連忙低頭道歉。「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比起這個,這個故事到現在都沒有提到關於那個可疑人物耶。」縷希在一旁插嘴。
「他在跟我聊天,內容我也記不清楚了,但應該是在聊底下的人,覺得他們做的事情很好笑之類的。」梏室說。「對了,說起來,他好像很了解那個地方,像是迷宮沒有出口、迷宮之外什麼都沒有,這些事情一開始都是他先提出的,其實我一開始根本沒注意到。」
「該不會其實連那個地方是個迷宮都是那個可疑人物告訴您的?」宓晰問。
「嗯,一開始我以為只是個小村莊的街道。」梏室說。
「所以說,這個人是故意引導梏室大人得出迷宮這個結論。」宓晰說。
「不過說是街道似乎也不太對,我覺得迷宮確實比較合理。」梏室微微一頓又繼續補充。「畢竟一般的街道不會有那麼恐怖的陷阱。」
「不過這是梏室大人的夢,只要讓您的想法改變就能改變夢境。」宓晰說。「也許那裡本來真的是個街道,牆壁其實是道路,底下的空間其實是農田,農夫們正在田底辛勤地耕作。」
「咦?意思是說,是因為我腦袋裡以為這裡是迷宮,所以那裡才變成了一個迷宮?」梏室說。
「要證明這件事情也不難,梏室大人只要醒來就好了。」宓晰說。
「醒來?什麼意思?」梏室傻呼呼地問。
「就是這樣——」縷希一臉笑得開懷的表情用力地朝著梏室的小腿踢了一腳。
「噢!好痛!」梏室抱著腳從椅子跳起,重心不穩跌坐在地。
※ ※ ※
梏室緊抱著陣陣發痛的小腿哀嚎了好長一段時間,直到痛楚漸漸減緩,他才緩緩睜開泛淚的雙眼。
眼前是那片讓人感到寧靜美好的田野景色,梏室發現自己原來坐在馬路旁邊,兩旁就是農田,幾個農夫正赤著腳彎著腰踩著溼泥在作物之間巡邏,頭頂的陽光曬得他們滿面通紅。
梏室突然覺得眼前的畫面有些眼熟,如果說他現在坐著的馬路是牆壁,兩側的農田都比馬路來得低,而且在烈日的照耀下,全身武裝防曬的農民看起來都有種被蒸騰熱氣扭曲身影的模糊感,再加上那佝僂的模樣正好就與梏室在夢中所見的一模一樣。
「原來我真的做了白日夢啊……」梏室忍不住喃喃自語起來。
因為喜歡這裡的景色,於是將車停在路邊,隨地坐下,就這樣看著風景做起了夢。
剛從夢中醒來的梏室總算回想起這一切來龍去脈,但有些事情弄清楚以後卻反而產生了其他問題。
而且,這似乎還是個宓晰不想讓他觸碰到這個問題,因為最後如果沒有被縷希硬是送回現實的話,梏室覺得自己應該會直接向他們兩人問出這個問題。
——那個可疑人物到底是誰?
這個疑問產生的幾秒之後,梏室又不禁搖頭。
那畢竟是他自己的夢,宓晰跟縷希怎麼可能知道他夢中的人物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