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很久,天響的心情總算平復下來,他連忙跑去浴室洗臉,出來以後重新坐到璇光面前。
「真不好意思,都已經這麼大了居然還哭得像個小孩一樣。」天響有些難為情地說。
「但在我的印象中,天天跟我同年紀呀。雖然你現在變得這麼大隻,但我又沒有你長大的記憶,所以在我的心中你仍然是十歲。」說著,璇光調侃地笑道。「而且天天跟以前一樣笨笨的,根本沒變。」
天響也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
「小璇才是,一點都沒改變。」
「我一小時前是十歲,現在也還是十歲,沒改變是正常的。」
「說的也是。我想說的是,明明是這麼奇怪的狀況,但妳卻很淡定,看起來好像一點也不緊張。」
「所以我真的跑到未來來了嗎?」璇光好奇的雙眸眨了眨。
「大概是吧?」天響也不是很肯定,這種奇異的現象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你現在幾歲了?」
「二十二歲。」
「哇──都已經是大叔了。」
「大、大叔……」天響很意外自己會被這麼叫,不過在十歲的璇光眼中,應該真的就是大叔了吧。
「我為什麼會跑到這裡來呢?」璇光檢查著自己的身體確認是否有什麼奇怪的地方,一邊疑惑地說。
「妳真的很冷靜耶。」
「不然能怎麼辦呢?我現在心裡頭只有滿滿的疑問,為什麼我人會在這裡?還有這段我沒經歷過的時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天響一直記得璇光很聰明,做事冷靜又有條理,久違地見到她,仍然給天響這種感覺,明明只有十歲,有時候卻很像大人。
「妳想問什麼呢?關於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也許我能回答。」天響說。
「我在看了望遠鏡以後昏迷,之後究竟發生什麼事情?」璇光問。
「妳在看到一半的時候突然變得很緊張,甚至開始大叫,當我們想把妳拉開時,妳已經昏倒在地,之後便再也沒有醒來。」
「所以我直到現在也還是昏迷不醒嗎?」
「嚴格說起來,我不知道。當年這件事發生之後不久,妳的父母便帶著昏迷不醒的妳搬走了,從那時起我便再也沒有妳的消息,也不知道妳們全家搬到什麼地方。」
「爸爸媽媽,他們一定很難過。」璇光悲傷地喃喃自語。
「對不起……」天響感覺自己的心隱約刺痛著,他深深地向璇光低頭。
「天天幹嘛道歉呀?」
「因為那一天都是因為我讓妳看了星星才會發生這種事情。」
「對了!星星!會不會這件事就是與星星有關係?」聽了天響的理由以後,璇光眼神一亮。
「咦?」
「我在看星星的時候,看見那顆星星變得愈來愈大哦!就好像我正朝著星星飛去一樣,最後它愈變愈大,我就這樣撞上去了!」璇光兩眼發光興奮地描述著那時候從望遠鏡中看見的景象。
「咦!」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璇光冷靜下來,如夜空般漆黑的眼珠靈動地盯著天響。
每次看著璇光的眼睛都讓天響覺得像在看夜晚的天空,雖然乍看像塊畫布,但其實是片無垠無際的黑,神祕而美麗,在那之中能讓人感覺到一股知性的睿智。
許久不見的容顏,本以為在記憶中的模樣早已褪了顏色,但沒想到在十幾年之後重逢,天響才發現,原來自己心中的璇光仍然如此鮮明,未曾隨時間風化。
這果然還是一場夢吧?因為是夢才會一切都與自己記憶中的模樣相同。
「小璇,妳真的不是一場夢吧?」天響害怕地伸出手伸向璇光的臉頰。
啪──
璇光俐落地搧了天響一巴掌,清脆的聲音與熱辣的痛楚再一次讓天響認清眼前的奇異才是現實。
「雖然讓你摸臉頰也不會怎麼樣,但是,若不這樣打你一巴掌的話,你是不會醒來的,對吧?」璇光的臉上帶著狡黠的微笑。
「妳說的一點也沒錯。」那小惡魔般的表情讓人根本氣不起來,天響撫著自己的臉,也跟著笑了起來。
「我明白你十幾年後再見到我很開心,但請你先忍耐一下,我們先把事情搞清楚。」
璇光十歲的模樣說起話來卻像個大人,這讓天響不禁為之莞爾。這些模樣全都是天響的腦中所無法描繪出來的她,是璇光獨有的魅力,這些只有真正的璇光才具備的特質一點一點地浸入天響的心中,讓她的存在更加真實立體。
「我剛才在天文望遠鏡中也看見畫面中的星體愈變愈大,最後我在撞上去的瞬間昏過去。在昏迷的時候,我看見十年前跟妳一起觀星的事情,不過是飄在旁邊俯視當時的我們。」天響收斂起笑容,正色道。
「我看到的不太一樣,在快撞上去的時候閉上眼睛,重新睜開眼畫面變成朝著地球接近,到最後我看見正在陽台看星星的你,之後我也暈過去了。」
「醒來就發現妳在我身邊睡著了。」
「醒來就發現身邊的天響變成一個大叔。」璇光依舊壞心眼地說。
「醒來就發現身邊多了一個小蘿莉。」天響也試著這麼回。
「嘻嘻,你終於打起精神來了。」璇光嘻笑著拍拍天響的背。
「綜合我們兩個看到的畫面,所以我們兩個人是在望遠鏡中互相看到對方,結果妳的靈魂被拉到這裡,身體還留在那個地方?」璇光自在冷靜的態度影響了天響,他也漸漸能夠靜下來思考這個問題。
「雖然是靈魂,但我卻碰得到你,也碰得到東西。」璇光說完後輕閉雙眼,忽然她飄浮起來。「甚至能夠稍微飄起來!」
「好厲害。」雖然僅僅只是十幾公分的高度,但已經足夠讓天響看得目瞪口呆。
「而且能夠自己決定是否穿過物體。」璇光伸手穿過了隔間牆又縮回,接著整個穿過牆以後又回來以後說。「但對人好像就不行了。」璇光伸手觸碰天響的手臂。
「也許只能穿越沒有生命的物體。」
「我真的變成靈魂了呢。」璇光回到地板上坐下,對於自己的現狀仍然感到不可思議。
「只要讓靈魂回到身體裡一定就能恢復原狀的!」天響擔心璇光會為現狀而不安,連忙說。「我會幫忙!」
「嗯,謝謝。不過,要回去是要回現在的身體?還是回到十幾年前的身體?」璇光說。「我沒有讀國中、高中、大學的記憶,回到現在的身體裡等於有十幾年的時間不見了,而且你也不曉得現在的我究竟在哪裡。」
「那天之後不久,妳們就搬走了,沒有告訴任何人究竟要搬去哪裡……」天響點點頭。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可以回到十歲時的自己的身體裡頭。」璇光皺起眉,天響總算能從她的表情感受到不安。
果然一個十歲的小女孩被丟到十幾年後的陌生未來,不可能不會不安。在這個璇光沒人能依靠的世界,天響深刻地感受到自己必須好好振作起來。
「如果是這樣的話……」天響說著,與璇光兩人不約而同將視線轉到了同樣的方向。
「問題就出在這架望遠鏡了。」璇光說。
「也許我們應該再觀一次星。」天響站起身走到望遠鏡旁邊輕輕撫摸著鏡身。。「妳還記得當年我希望妳看的是哪一顆星星嗎?」
「不記得。」然而,璇光搖搖頭。「我根本記不住那些名字。」
「這樣啊……果然沒這麼簡單。」這是預期中的答案,但天響還是難免略覺失望。
這時候璇光手掩著嘴巴打起哈欠,天響這時才注意到現在已經是晚上十二點,對小孩子來說早就已經是睡覺時間。在長大成人的過程中很多小時候習以為常的事情都已經改變,天響暗自提醒自己必須多加注意璇光的狀況,好不容易她重新回到自己面前,絕不能讓當年的遺憾再發生一次。
「小璇,今天也晚了,我們先睡吧!」
「唔嗯──」璇光表情顯得很猶豫,似乎是想要對現狀多做些什麼,但又抵擋不了睡意。
「小璇,不用擔心,現在的我是大人了,在妳留在這裡的期間,我會照顧妳,不用擔心!」天響也感覺到璇光心中的不安,盡可能柔和地看著璇光,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嗯……好吧。」璇光好不容易放鬆了表情,妥協地點頭。
「很乖。那妳今天睡我的床,昨天才剛洗過床單應該很乾淨。」
但璇光的睡意似乎已經忍耐到極限,坐在地上的她全身軟趴趴的像是力氣全都被抽空似的,天響無奈地繼續問道。
「我把妳抱起來了唷?」
「嗯……」璇光含糊地點頭。
得到允許的天響立刻將璇光抱起,他深切地感覺到這就是十歲小孩的重量,雖然自己還小的時候根本抱不起來,但對現在的他來說是輕而易舉。不過,天響突然想到另一個問題──靈魂也是有重量的嗎?還是說這其實是記憶中璇光的重量?
小心地走到床邊,天響輕輕將璇光放下,在準備為璇光蓋上被子時,璇光的手輕輕抓住天響。
「天天……」
「什麼事?」
「你,實現夢想了嗎?」
天響感覺自己的心臟瞬間停了一下,時間也為之凍結。
然而璇光的手在說完話以後便很快鬆開,這時候天響才注意到璇光的眼睛從頭到尾都沒有睜開。
「是夢話呀。」天響心中鬆了一口氣,璇光的問題,他無法回答。
天響回到窗邊坐下,時而看看神祕美麗的星空,時而看看璇光的可愛睡顏。
夢想什麼的,天響早已沒了資格,自我放逐、自甘墮落的十幾年,夢想這種閃閃發光的東西只會讓他這種早已枯朽的人更快風化瓦解。
「真正該實現夢想的人,是妳才對。」
天響看著璇光,想起她當時對著自己訴說夢想時的眼眸裡有著星空般的光芒。